第四章 世外红颜（3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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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山中遇仙，本是美事，对他怎奈是毒，每日魂不守舍，只愿与她游山玩水，根本无暇再顾修行之事。悠悠的光阴易逝，他偶尔念及自家，却舍不得和小蝶别过，也舍不得宝山的宁静，只好暂时压抑，缓些时候再提，如同那入了庙门的人，不敢轻易生起还俗的念头。
在月下，他吹着思乡之曲，箫声悠扬，小蝶就坐在一旁大树下，或坐在树上的青藤中荡秋千，思量他是不是想要走了呢，会带自己回家吗？若见到了他的家人，他还会记得自己吗？宝山是小蝶的家，她若离开这里去往红尘，就会像无根之浮萍，飘零之断叶。在这寂无人烟的空谷，两个人的幽愁别恨潜滋暗长。
这晚小蝶做了一梦，梦见自己半人半蛹，沦为走江湖卖艺的，满面泪痕污垢，像很多天没洗过，穿破衣烂衫，形如乞儿，立着蛹身，被那两个恶人整天拖着游街示众，常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催促，“小妖精，叫你卖艺不卖身，转几个圈，开口说话呀，别人都是远道而来捧场的，不耐烦你磨磨蹭蹭，推三阻四，不唱不跳，我们不是白养你，是让你挣钱的……”
小蝶眼青面肿，全无秀色，晒得黑黑的，立如尖锥，屡次站不稳几欲倒下，她看见自己成为众人眼里的怪物，不由得泪水四溢，又羞又气又恨。
那两人仍用鞭子抽打她，狡狯地逼迫不止道：“怕什么，就算黄莺声音动听，也不及你，你这个小妖精若是开口说话，满城轰动。喂，五湖四海的亲朋好友，走街过巷的，江湖郎君，*娘儿们，来听这小妖精唱歌……如不献艺，卖笑也可，快笑一下！”
围观的人群中走上前来一位书生，正是湘竹，看着小蝶落魄受难惨兮兮的，十分怜悯，求那二人道：“两位同道，都是读书之人，怎么能如此歹毒呢？这小小女子，餐不过一碗饭，睡不过一枕席，何必强她所难，在众人面前做自己不情愿的事呢？”
“她是你什么人，要你管闲事？”那两人朝他白眼。
“我虽只是路人，却也看不惯欺压良善的事，她这样委屈，怎么笑得出来呢？”
“有本事，你就将她赎回去，给她好吃好喝，她不怕笑疯呢……”这时，小蝶在梦中发出笑声，湘竹看见她又哭又笑，不知做了怎样的梦，却也没有叫醒。
“这小女子值多少钱呢？我想要以文稿书画赎她，如何？”梦里湘竹见那二人的鞭子并不曾放下，又哀求道。
“呸，文稿书画值个屁钱，给爷抹嘴还嫌糙呢。滚！小妖精是我们在山里带来的，奇珍异宝，怎会贱价出售！看你这穷酸样，和她也挺配，你若是能让她开金口，让爷们赚个满盆满贯，我们也就将她白送给你，成人之美，呵呵，是不是，兄弟！”那两人软硬兼施，诓骗他们道。
小蝶立即扭动着蛹躯，张口唱曲儿道：“小美人儿衣衫乱，泪晶晶不像样，不提防贼人恶匪手执鞭，更忧心时乖命蹇花愁颤！姹紫嫣红不是花，是我身上的伤儿如孔雀把屏开遍！好心书生莫怨天，路过看过多可怜！可惜妾身颜色如花，岂料命抵一银钱……”
她边唱，泪如泉涌，滴落在土地里，那地面上就长出无数青藤，将两个狂徒围困绑缚，无数蜂蝶飞过来肆意叮咬他们，小蝶变成美女蛇，飞过去将他们的头骨咬下，方才泄恨。
她醒来，并未见任何蜂蝶扰民，自己满面是泪，脸上滑腻腻的，手背上也湿透了，看到湘竹就问：“有恶人欺负我，你会在我身边一辈子吗？”
“我在，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你……”
“你不会总在啊，你会离开我的，离开宝山，你的家在红尘，又怎会常留于此？”
“我若想带你回家乡去，不知你意愿如何呢？”
“我是你什么人呢，在山中我自在清闲，到了红尘，那些女人操持家务的事，我不惯做，还有，我怕俗人把我看成魔女妖精呢，毕竟我是异类，不同于凡女……”小蝶梦魇后望天，见这时的月亮很圆，仿佛有两个，她泪水泫落，再看时，那天边二月又重合到了一块，周围寂寂无声，清光摇曳，只听闻风舞绝壁万丈高，又凌深谷千尺渊。
“你是我世外的红颜知己，心事同漂泊，生涯共苦辛，无论去与住，俱是梦中人，我不会抛下你，一个人走的……”湘竹用风尘帕为她擦拭眼泪，将她搂抱在怀里，心中感怀，无为书生在歧路，嗟叹儿女共沾巾，耳边恍惚空山妙乐又响起，仿若佛祖传音绝红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