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百鬼夜行（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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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于是站在宝山洞口，痛哭流涕，大声喊道：“我为何要来这个地方呢，它给了我意外情缘，却不过是伤心过往。我哪里是来修道，心事反而更乱了，不知所措……所谓世外，不过是云烟！”
“这就是凡人，喜怒哀乐，永远在变化，目为泪潮，嘴为笑场，六根不净，烦恼倍中人……”幽冥王子冷叹。
“他一定以为我死了呢！”小蝶正要过去见他，却听见他跪在宝山洞口伤心喊道，“情深缘浅奈何天……”好多日子以来沉醉的情悦，像是幻觉。他想，小蝶一定是以为他未娶她为妻而离去，他只是月牙儿，给不了她明天，而她想要的，是让她澄亮澄亮的满月。
“当初是我点悟他来宝山的，如今我再送他回家去，有始有终，彼时，他若再来宝山，就不易了……山水茫茫，云烟中现，不是他凭足迹，就能走进此山的。你不要阻挡我，他若有心修道，在俗世中一样能悟得，参禅何必山水地！他若有缘，自会再来此山……”
幽冥王子就变化作老妇人，出现在湘竹跟前，关切问道：“这位公子，你在做什么呢？你看起来很伤心啊？你想去哪儿，我可指路！”
“我想回家去呢，我对不住妻子，做了浪荡子，心里有愧于她，和冢中枯骨没有两样！”
“哦，那你是哪里对不住你的妻子？我也许可以劝慰呢……”
“我心思邪淫，贪恋女色，原知女色是祸水，自己却还要糊涂。”
“呃，每个男子都不免的，你看上去，已非童男了吧……”
“嗯，我有家室呢。其实我一直想回家，不愿久为游子，在外怎么能不牵挂着家里呢，只不过不敢告诉另一个她……我一直惦记着家中妻子，从不曾忘记，毕竟夫妇同榻多时，我心里怎会没有她呢！”他泪刷刷，像是赌气似的，甚至希望小蝶近在身边听见。
老妇人点头，又问：“那你是爱着家中的妻子，还是爱着另一个她呢？”
“爱随因缘，一言难尽。妻子……就是妻子，我也说不上是什么，是皮肉，难以割舍。另一个她弃我而去，恐怕已是过眼云烟了，唉，邪淫不除，尘不可出……”
“那你为何不回家，来此深山？”
“我随她而来，想要回家去，又怕她难过。一生本为坚凝正心，怎知会为爱着魔……如今愧对妻子，何其惘然！也许正是醒悟之机，知**是空，从此一心一意过平静日子，也不耽误修行。想想她和其他女子有什么区别呢，都是以欲勾牵我，锻炼我的心性，助我修道……”
湘竹伤痛痴惘，恨恨不已，抬起头时，见竟到了自家门口，幽冥王子已在说话时，用缩地术送他回到家中。
幽冥王子看着他擦干泪，步履蹒跚，进了自家屋里，就张开手放出蝴蝶，冷哼：“凡人的爱情，你都看到了，这就是你想为他殉情的呢……”
小蝶脚腿发软，颤抖道：“是啊，我是助他修道呢，以欲勾牵他，和狐狸精有何区别，情既主淫祸在情，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勾引呢……他既娶了妻，心思又岂会在我一人身上。他们同床共枕，我却只是个勾引他邪淫的女子，雪伊不是说嘛，什么小**……”
幽冥王子离去后，小蝶听见那人家里既是惊诧，以为撞鬼了，又是久别重逢后情长话短的喜悦。她孤独涕零，含泪望天，人间已到冬至了，天还是一片幽蓝，没有亮，雪开始到处飘飞，落在地上，把夜里鬼出棺又出行的痕迹掩埋。
她想自己这个雪中的伊人，却像雪一样没有归宿呢，飘到哪里去，没有什么永恒的归宿和相守，只有随处飘的空虚。
在雪的围裹的世界里，小蝶的泪凝成了冰，周围只有空洞的寒气陪着她。她看着雪天想，最洁净的雪花瓣落入凡尘，也会染污；又想，难怪雪花自从生起，就会不断往下坠落，原来生命越久长，越沉重。
她握着一瓣雪花，打开时，它都成了水，幽幽澄亮，水里仍储着她的相思，怎么办呢？
情就像雪花，它飘动时好美丽，它堕地时都是泪。泪是相思和愁苦凝结成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