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 无情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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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晚上，刘卫与刘福巡查完大坝，确保大坝能撑过今晚，二人顶着风雨、踏着泥泞往回走。
明天，他儿子就来了，而且带着很多年轻人来，任你波涛汹涌、任你万马奔腾，在人民子弟兵面前，都得低头！
刘卫刘福二人走在半道上，突然一道白光划破天穹，给漆黑浑浊的大地带来一瞬间光明。
接着便是一阵好似在人脑颅绽放的惊雷响起，随之而来是天漏了一般的雨柱。
刘福脑子里全是雷声和水声，眼前都是雨幕，长期的疲倦让他有些发晕，不知道这水是横着淌的还是竖着淌的。
“……大坝塌了……洪水来了……大坝塌了……洪水来了……来人，打大坝……”
刘福疯了一样喊叫。
彼此刘福走在大坝外侧，刘卫走在大坝内侧。
刘福一慌神，就往外侧多走了两步，脚底下都是泥和水，他脚一崴，整个人就被水卷走了。
刘福疯喊的时候，刘卫就察觉到情况不对，一手去抢刘福手中的铁锹，一手抓着刘福的胳膊。
刘福被洪水席卷之时，刘卫站立不稳，随之摔倒在了泥泞之中，洪水无情，裹着血肉奔袭。
不一会儿，刘卫撞到了一根楔在大坝上的木桩，他忍着撞击的剧痛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卡在木桩上。
那一刻，他已经忘乎了自己的生死，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，刘福还年轻，不能死在洪水里……
不管怎么样，刘福这孩子不能被洪水冲走……
这一走，很可能就是尸骨无存了。
刘卫幼时见过太多长辈因为抗洪，连一块骨头都找不回来……
慌乱之际，他拉着刘福不让他被洪水冲走，刘福也下意识死死地抓着刘卫不撒手。
几番碰撞下，刘福因为疼痛已经恢复了神智，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大声吼着让卫叔松手，不然两个人都活不了。
风急雨急，刘福听不见除了大雨和洪水之外的声音。
刘福见自己说不动三叔，为了减轻三叔身上的负重，他抠着堤坝上的防汛袋一点一点往上爬，努力去触碰堤坝上的木头桩子。
一阵劈头盖脸的大雨过后，雨势弱了些。
刘福抻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，身体在水中蓄力，蓄力结束，两腿用力一蹬，奋力去抱卡着刘卫的柱子……
……他成功了！
他喊道：“三叔，我抱上柱子了，不会被水冲走了，你松手吧，你不用拉着我了……”
依然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！
这时，他发现不对劲了，刘卫的脸是朝下的、是埋在泥泞中的……
“三叔、三叔……”（刘卫在家族中排行第三）
刘福费劲地爬上岸，然后去扶他的三叔，但是三叔卡在木桩夹缝里了，拉不出来……
“有没有人啊，救命啊……”
雨夜，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、没有人能听见声音的地方，刘福哭啊、喊啊、叫啊……
没有人，没有人来帮帮他，没有人来帮帮他的三叔！
凌晨两点，刘卫二儿子、刘晓艾的二叔，带领着武警支援部队终于赶来了，赶来支援他的家乡、支援他的哥哥和父亲。
焦湖大坝亮起了可以照出十多米的大灯，光亮很快扫在了刘猛身上，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挥舞着手臂，希望有人能看见……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刘猛就看见有什么影子在自己的眼前绕啊绕啊，绕得他头晕，然后他沉沉的睡去了！
当夜，武警军帐中躺了一位腰椎碎裂、血液流干的尸体……
尸体前跪着一个身着军装和一个身着雨衣的男人，两人一个孔武高大一个文质彬彬，军帐内的气氛剑拔弩张。
身着军装的男人郑重地磕了三个头，声音低沉道：“你好好想想怎么和妈说！”
说罢他转身离去，奔向漆黑的夜、奔向如虎狼的洪水、奔向无情的风雨中！
刘海带领的武警部队疏散老弱、加固大坝、修补缺漏、清理淤泥和积沙、寻找泄洪点，一直奋战了一夜并一个上午。
洪水暂时隔绝在堤坝之外，天，阴阴拉拉的，没有要放晴的意思。
上午11点，刘海被强制要求从前线下来休息。
他来到军帐中，刘波已经离开了，刘卫的尸体被运走了。
刘海多希望凌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，他的老父亲现在正在家和老母亲一起做饭呢，做好饭了，等他回家吃饭！
但是，他知道凌晨发生的事情不是梦……
如果刘波还在，即便很累，刘海也有力气把刘波扔到湖里去。
朱红在军帐外指挥分发物资。
叔嫂两个人不熟，差点没认出来彼此。
朱红面色苍白，眼眶微红，神情还算冷静，她递了一份热乎盒饭给刘波，招呼他在军帐外的小凳子上坐。
朱红目光沉沉地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洪水，缓缓说：
“黄河夺淮入海，导致淮河下游泥沙淤积，河床被抬高，甚至高出两岸的农田、村镇。
每逢汛期，暴雨形成洪涝，溢出河道后淹没农田、村庄。
焦湖作为淮河北岸水系的湖泊，更是重灾区。
你哥无论是从前作为县长，还是现在作为县委书记，从来没有放弃治理焦湖。
五百亩焦湖，一里一寸都要有人守，半个月里，他到处筹人、借人、求援……他就差亲自扛铁锹、背沙袋、搬石头来抗洪了！
爸的事，他也很难过！
最近，他睡觉都找不到一个平整地，腰疾犯了，走路一瘸一拐的。忙得没空吃饭，有空吃饭了，饭菜凉了，胃疾也复发了。
他现在，每天吃的药比饭都多……”
刘海的怒气在朱红的陈诉中一点点消散，这是一场来自大自然的灾难，怨不得人！
他紧紧地攥着筷子，看着饭盒里的荤素搭配，愣是一点胃口都没有，心情无比沉重。
他声音沉应道：“嫂子，我知道了，我该早点回来的……”
朱红：“小海，这事怨不得你，怨不得任何人，你要节哀，乡里乡亲的还指望你帮大家渡过难关！”
刘海眼眶再次湿润，心头梗塞到说不出话来。
朱红：“吃点吧，不然没力气做事情。”
刘海知道他要吃饭，但是……他狠狠扒了一口大米饭，嚼也没嚼的生生咽了下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