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二十一章 火上浇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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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殿下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？”玉荷双手两根手指不轻不重的按压着杨烨的太阳穴，语调也是轻柔和缓的，同屏风外女乐弹奏的瑶琴声一般无二。

月生在府中养伤，杨烨本意要将他接入自己宫中修养，奈何月生大概是《招魂》唱多了，非要学那李夫人，不肯入宫不说，死活都不愿见杨烨，非要等脸上的伤好了方肯侍寝。杨烨拗他不过，只得三天两头微服出宫，与月生玩儿起了“你追我躲”的游戏，倒也乐在其中。

只是身边没了小情人相伴，不免寂寞，想来想去便想到了玉荷这朵解语花。
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，”杨烨神情放松，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慵懒，“不过是田卿的家务事罢了。”

他语气虽然懒散，可玉荷却敏锐的听出了其中的戾气，眼珠一转便火上浇油道：“殿下是在替月生不平罢？”不待杨烨说话，玉荷已似是而非的替自己解释道：“深宫里生活单调，故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，不出半日就会人尽皆知，嫔妾也不能免俗的听了一耳朵。”

杨烨到她这儿来，原本也是为了倾诉烦恼的，在守口如瓶和懂得进退方面玉荷这个贵妃一直做得很好，放眼整个后宫再没有比她这儿更叫他放松的地方了。玉荷主动提起月生的事非但没有像王后那般叫杨烨心生不悦，反而觉得她善解人意，闲聊一般的与玉荷说起话来。

“孤命人暗中查访与吴氏私会之人，不想此人极为乖觉，被月生撞破后便逃出了建康，如今正值乱世，人海茫茫要寻到此人无异于大海捞针……”说到这里，杨烨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，无可奈何的压抑语气里，藏着不着痕迹的杀机，“此事月生和吴氏各执一词，又没有可信的人证，偏瞧着田少甫的情面，孤还不能惩治吴氏，月生只得白挨了这顿打。”最后几个字杨烨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，心中对田少甫的怨恨可见一斑。

“谁说是白挨？”玉荷心里暗喜，同时心里也生出一股子昂扬斗志，一样是细作，月生干的这样漂亮，自己又怎能落后？于是，玉荷假意劝解，实则火上浇油的道：“殿下心疼月生，月生又何尝不心疼殿下？嫔妾以为，或许在月生心里，比起殿下的恩宠，这一点委屈并不算什么。否则他也不会选择称病，想将此事瞒下，为的就是不叫您为难。不管是为了大局，还是为了月生的一片良苦用心，殿下还是将此事放下罢。”

对于一个男人来说，尤其是像杨烨这样几乎是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，最屈辱，最不能忍受的，不是旁人对自己的侮辱，而是护不住心爱之人！更叫杨烨难受的，是月生还这般为他“着想”，愈发舍不得叫他受这样的委屈，心中对田少甫的那三分杀意，经过玉荷这一番“用心良苦”的劝解又增到了七分。

田少甫并非迟钝不会瞧眼色的人，尤其他与杨烨相处的时间不短，对自己这位主上的性情多少是了解的。他冲动之下动手打了杨烨的男宠，先时自恃身份和对杨烨的功劳，拉不下脸入宫向杨烨请罪，总以为杨烨纵然心中不悦，但凭着自己护主救驾和攻城略地的功劳，也不会为了个男宠将他如何。

可是……从那天从宫中出来，田少甫的一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稳，杨烨虽未问罪，但田少甫却感觉到了杨烨笑容之下，阴沉的杀意。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和恐惧缠绕在田少甫心头，他懊悔又不甘的想着，或许自己高估了在杨烨心目中的地位，同时也低估了杨烨对那个戏子的宠爱！

“夫君”吴氏端着一盏冰镇银耳莲子羹走进来，瞧着田少甫忧心忡忡的模样就是微微一皱眉，语气里透着几分内疚：“妾身瞧你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，是不是因为妾身的事，殿下责罚你了？”说着她慢慢垂下头，端着樟木圆盘的双手紧了紧，似是下定决定一般，低声说道：“要不然，夫君还是先将妾身送去庄子上住些时日，待殿下气消了，我……我再回来。”

她一副快要哭出来，却强忍着眼泪，似乎只要田少甫一句话，自己就能赴汤蹈火的样子，但凡有些良心的男人都会被感动，何况田少甫待她还情深义重。所以，除了感动更多的是心疼，他从书案后站起来，安抚般的伸手将吴氏搂入怀中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柔顺乌黑的秀发，柔声安慰道：“别瞎想，殿下是明理之君，此事原就错不在你，他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男宠为难于我？”他话虽这样说，可眸中却晦暗一片。

杨炎闲极无聊，不免拿杨烨当乐子，知道他被个男人迷得团团转，甚至因为这个男人同手下第一心腹爱将田少甫生了嫌隙，幸灾乐祸之余，不免调侃起正跟自己对弈的司徒凝冰，“论起挑拨离间，煽风点火的本事，这世间你认第一，怕是都没人敢认第二。”

司徒凝冰心情郁闷的落下一子，这才抬头反讥道：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谦虚了？”早知道杨炎能破罐子破摔到脸都不要了，她就不这么早告诉他真相了，不相上下了十多年，从来都是自己将他气个半死，如今竟叫他抓住了软肋，连下个棋都要故意输给他，还得应这厮的要求输得不着痕迹！

瞧着司徒凝冰落子的方位，杨炎哪里还顾得上她话中的讥讽，捻起一颗白子得意洋洋的落在棋盘上，原本胶着的局势瞬间掀起一片腥风血雨，占据了半壁江山的黑子沦陷了一大半，只剩下可怜的一小半苟延残喘，不用再下，胜负已现。

杨炎笑得像一个落井下石的小人，摇着头一脸欠揍的对恨不得翻白眼的司徒凝冰道：“冰姬，你的棋艺退步了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杨炎只觉得通体舒泰，积郁了十多年的闷气在这一刻释放了个干净。

司徒凝冰闭了闭眼，手指轻轻的划过棋盘的边缘，到底忍住了掀盘的冲动，划出一抹极没诚意的笑容，对杨炎道：“你高兴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