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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芷姻浅吟低笑:“王爷有痴梦,芷姻可以为王爷解梦。”

“你如何解得”

“长生不老,我可以让王爷品尝一下其中滋味。”

宇文清笑了。

尚都宫内有一处极清净的楼阁,名唤飞天阁,阁高八层,如佛塔,顶层一颗稀世夜明珠,照见西方极乐。

宇文清常去飞天阁中打坐,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当真羽化成仙,向九重天上而去。

而现在,飞天阁四处已无人把守,便是小厮婢女们也被特意叮嘱了不得靠近,是以偌大的庭院内,现下只有雪楼在外看着。

置一张小几,旁设一小火炉,火上煨了水,茶海中倾倒的第一泡茶水如一小片江湖,映着高耸的飞天阁顶层,莹莹散发着柔光的夜明珠。

雪楼不慌不忙饮茶,等待白芷姻完成她的大事。

这样的景致很吸引人,他一头白发惹眼,且有清风拂动,白发在身后飘扬。纯净如他,便是尘埃也近不得其身,让人看他如神仙莅临,四处一派云雾蒸腾之气。

飞天阁内,又是另一幅景致。

最顶层,夜明珠下,一张小榻,宇文清躺于其上,看白芷姻在旁边忙活,房间各个角落都放置了不同晶玉。

“姑娘果真是朱雀一族的后人可为何不再隐居,又为何改换了姓氏”

莫怪宇文清好奇,白芷姻站在任何人面前,身上都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,她的神秘总让人揣测,尤其是戴上这张面具后,她便将骨子里的神秘发挥到了极致,如此引人入胜的气味,是一种蛊惑。

白芷姻一面忙活着,一面道:“个中因缘,我不想说,不过可以告诉王爷的是,如今天下大乱,朱雀一族再避世无争,也无法袖手旁观,道义所在!”

好一个道义所在!

莫看宇文清笃信鬼神天命,可骨子里自有一脉豪情,有情有义之人,他最是佩服,更何况,还是个女人。天下女子大多伤春悲秋,心里存的只有儿女私情,装着江湖,装着狭义的屈指可数,可但凡有这么一个,宇文清都想要与她交个朋友。

这样的女子,才值得男人为她出生入死,抛却江山抱负,为博红颜一笑。

白芷姻自是没有看到宇文清眼中的欣赏,待她准备好一切转过身来时,宇文清已阖上了眼睛。

“王爷,这一觉可能要睡得久些,不过不用担心,我会在一旁护着你。”

这一句话,怎么不激荡宇文清的心

宇文清心潮澎湃,脸上却是淡淡:“劳烦白姑娘费心。”

白芷姻在一旁水盆中净了手,点燃了一炉香,沉香屑,安神,静心。待她的阵起,在宇文清心中演绎的,将是一场蚀骨的梦境,若要让心底清明,除却沉香屑,别无其他。

“王爷,开始了。”

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轻缓,吸食着沉香屑的香气,宇文清渐渐沉入了梦乡,他心中带着盼望,因为他将要看见的,是他的梦寐以求,长生不老。

做完了一切,白芷姻抱膝坐在了宇文清床边的地上,看着窗外有些灰淡的天,陷入了沉思。

她摆的这个阵,是无妄阵。

但凡入阵之人,心底最深的会自然而然呈现,这个阵法,会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,然后,从根源将你心底的湮灭。

自此之后,清心寡欲。

天下怎会有如此神奇的阵法

白芷姻一开始也不信,此阵法只是残存在她脑海中的,她依迹而寻,摆了出来,让宇文清走入,本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。可没成想,她太过疲倦,原本应该保持清醒的,却不知怎么不知不觉歪在床边睡去,亦误打误撞,进了自己设下的无妄阵中。

她再一次经历了自己的死亡。

两次,一次被杀,一次自杀。两次的痛苦都那么分明,再生生经历一遍,是凌迟之痛。

白芷姻在梦中痛苦地挣扎着,黑暗里不停游走,四处空乏寂寥,什么都没有,唯一光明在前方,而她,茕茕孑立。

出现在面前的第一人,是阎天机。

之后一切黑暗散去,她回到灭门的那一晚,阎天机和她的爹爹看着熟睡的她,面露忧色。

“相国,你可想好了,玉玺一旦进入长歌体内,她这一辈子便不会再太平了。”

百里廉轻轻抚摸着长歌的小脸,沉声道:“她是百里家的女儿,理应为大瀛奉献一切,皇上将重任托付于我,便是让我整个家族灭门也要护玉玺周全。”

什么是一语成谶这便是。

阎天机叹息一声:“从今往后,她便再不是自己,一切情感,都由玉玺左右,她爱上的那个人,便是命中注定,大瀛下一任的王!”

宛如晴天霹雳,白芷姻一个不稳,倒地不起。

眼前金光乍现,阎天机催动秘术,咒语于耳边响彻不绝,小长歌眉头紧皱着,只因胸前霍地裂开一个大口,玉玺安稳放于其中,她的体温温暖着它。

阎天机回头,看着百里廉,又像是看着地上的白芷姻,一字一句道:“从今往后,长歌生,玉玺存;长歌死,玉玺亡,大瀛亦亡。”

他的话语如氤氲水汽,弥漫出一片润泽,身体温暖如初,是她浸泡在水中,被花绍抱着,褪去了黏身的衣衫。

脑海中响彻的,竟是山呼万岁的声。

“牧……眠……”她昏迷着,口中轻轻呼唤着一个名字:“南宫牧眠。”

花绍狠狠摇着她,问:“长歌丫头,你说什么,再说一遍”

她皱了皱眉,大声喊出:“南宫牧眠……”

山呼万岁!

声止!

白芷姻惊醒!

宇文清得偿所愿,当真品尝了一场长生不老。

巍巍天地间,只他一人容颜不老,他端坐于王座之上,看脚下万民匍匐,听山呼朝拜。朗朗乾坤与他同岁,朝代兴衰与他无关,他只冷眼旁观,孤身一人,享受寂寞。

红颜易老,韶华易逝,浮光易散,青丝易白。他身边的美人一个个离他而去,他拥得住青春,却拥不住青春里的人。

长生不老,寂寞如此,当真不值得。

宇文清这才知道,原来他终是熬不过寂寞。

悠悠醒来,榻旁的沉香屑已燃尽,宇文清怔忪了片刻,方才从盈满身体的寂寞中转过神儿来,扭头看看,白芷姻正歪靠在床边,睡得正熟。

宇文清下了床,想将她抱到床上去,却哪知刚弯下了身来,啪嗒一声,白芷姻未被面具遮盖的那半张脸上,淌下泪来。

她究竟梦见了什么

宇文清很好奇,但更让他好奇的是,白芷姻被面具遮住的脸,究竟长得是何模样。

鬼使神差的,他伸出了手,想揭去白芷姻的面具。

手指触碰面具的那一刹那,白芷姻惊醒。

仿佛还未从梦境中醒来,白芷姻呆呆的看着宇文清,眼泪却是不停地往下掉。宇文清从未见到过如此惹人爱怜的眼睛,仿佛一头幼纯的鹿儿,在等待抚慰。

是的,白芷姻身上透出来的纯,是每个男子所不能抵挡的。

宇文清已伸出的手不知不觉移向了白芷姻的肩头,轻轻拍打着,想安慰她。

没成想白芷姻竟忽的站起了身,惊慌失措,便往阁楼下跑,如一阵云烟,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宇文清的视线中。

顿时,梦中的寂寞铺天盖地。

宇文清瘫坐在地上,扶着额际,有些头疼。

雪楼估摸着时间已差不多了,重新用茶水洗了个茶盏,倒了杯清茶,想等白芷姻下来后润润她的喉,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待他回过头来,一个瘦弱的身体已冲进了他的怀抱中。

她身子不住颤抖着,明显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,雪楼抱着她分开了一些,捧起她的脸一看,果然,是哭了。

头脑中第一个念头,是宇文清欺负了她,可转念一想,不对,芷姻的功夫虽不说上乘,可一般人也动她不得,更何况自己一直在外面守着,若有动静,该听得到。

雪楼记得,白芷姻今日摆的,是无妄阵,难不成她在阵中看到了什么

雪楼轻轻拍打着白芷姻的背,不说话,任她哭,因他知道,芷姻想说时,一定会告诉他。

好半天,听到白芷姻的声音自胸口闷闷地传来,已是抑制不住的抽泣:“原来我不爱他,自始至终都不爱他……”

“他你是说秦牧眠”

白芷姻点了点头,牵起雪楼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:“我的一切情感,都由玉玺左右,我爱上的那个人,亦是玉玺指示。原来,就连我的爱都是假的,那我的恨呢我活着就是为了找他报仇,现如今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,我该怎么办”

雪楼此时方才明白,白芷姻已知道了一切。

他叹了口气,吻着她的额头:“芷姻,你活着不是为了仇恨。”

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抬起:“你看,看这周围,看头顶的天空,脚下的土地,看身后巍峨的楼阁,看杯中清茶,哪一样不是生而为人的乐趣你是芷姻,再不是长歌,你该享受这些,而不是活在仇恨里,日复一日。”

白芷姻随着他的声音看向周围,任清风拂过她脸上的泪水,有那么一刹,她竟然觉得,心是安定的。

雪楼的白发拂在她脸畔,她轻轻蹭着,呢喃:“我可以吗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雪楼抚摸着她的脸: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,陪着你,带你看山高水长,再不管这烦心的事了,好不好”

他俯身,吻住了她的唇,轻柔的,像是要用尽一生的时间。

飞天阁上,宇文清静立,望着楼下相拥的一双璧人儿,目光始终停留在白芷姻身上,有些深沉,有些苍凉。

宇文清再见到白芷姻时,她一切慌张的情绪早已不复存在,面容重又恢复了冰冷,事不关己的模样,让人感到心疼。

白芷姻抬眼直视着宇文清,浅笑:“长生不老的滋味儿,王爷已经品尝过了,觉得如何”

宇文清回想梦中画面,苦笑了笑:“如今方知从前执迷不悟,让众人笑话了。”

白芷姻安慰道:“人这一生,谁不是执迷不悟呢。”

“哦”宇文清好奇:“白姑娘也有执迷不悟的事情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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