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章 我们的时间总是太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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费罗列坐在秦氏的总裁室，冷静地处理着文件，田程站在他身边，协助他处理各种事务，左源坐在一边的沙发上，静静地喝茶。偌大的办公室里，只能听到费罗列沙沙的签名和批阅文件的声音。

“将这个工程先暂停一段时间，我要和对方再重新商量一次，你安排个时间，我要宴请他们的总裁。还有，给我预定明天去纽约的机票。左源，你代我去一趟安德鲁家族的聚会，不是很重要，但是毕竟之前的一个案子多亏他们帮忙，安德鲁家族大家长的生辰还是去一趟比较好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左源淡淡地点头。

费罗列处理完一堆文件，回头问田程：“还有吗”

“不，暂时没有了。”田程恪尽职守地说。

“嗯，那么，你先去做其他事情吧。”田程一推眼镜，微微点头，退了出去。

费罗列在人走后，终于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，整个人瘫在大皮椅上，深深嘘一口气：“累死了，源源，给我倒杯茶。”

左源倒满茶，端过去给他，费罗列伸手去摸左源的翘臀，左源眼皮也不抬，茶杯放在桌上，手直成刀，下劈，上挑，抓住手腕一扭，费罗列立刻“啊啊啊，不敢了”地求饶。

左源放开他，依旧面无表情，冷着一张美人脸。费罗列扁着嘴摸摸自己受伤的手，委屈地眨巴着天蓝色的眼眸装可怜：“我都这么辛苦了，你也不肯慰劳一下我，源源大坏蛋。”

左源漂亮的眸子在眼眶内一滑，斜了费罗列一眼，扁嘴抱怨的人立刻嘿嘿笑地讨好她。左源懒得理他，眸光一转，落在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上，一对俊男美女相拥而笑。秦越和辛晴很少拍照，这相框里放着他们极少数的一张相片。那是在马场里拍的，辛晴有段时间对骑马很感兴趣，觉得会骑马的人超帅，于是缠着秦越带她去骑马。秦越拗不过她，就带她去了。

不过，去了以后她又胆怯了，面对高头大马死都不肯上去，秦越无奈，只好自己先坐上去，然后低头去拉辛晴，两人共骑一匹马。这张照片就是在两人骑马回来拍的，辛晴很兴奋，靠在秦越的怀里笑得两颊红扑扑的，秦越从后面搂着她，拉着缰绳，也帅气地笑。

左源伸手去拿相框，神色忧郁地注视着相片里的这对璧人，然后又轻轻叹息一声。

费罗列目光温柔了下来，伸手去牵左源，轻轻捏着她柔软的手，说：“别担心，一切会好的。”

左源放下相框，情绪低落：“都要结婚了，怎么还出那么多事。秦越现在连公司都不顾了，整天陪着辛晴，可是辛晴那个样子，我真怕秦越熬不住。”

她是个惜字如金的人，很多事情都埋在心里，再大的事也只会冷冷地说几个字就算了，如今说这么多，实在是太心疼这对苦命情人了。

费罗列微微用力，将左源拉到自己怀里抱着，左源稍微抗拒了一下就没动了，乖乖地任他抱。

“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话叫‘好事多磨难’吗别担心，这样也不算坏。小晴受了那么大的伤害，说不定现在这样更好。”

“是吗”左源不确定，她不知道什么才是好，什么才是不好。她只知道，一个是兄弟一般的存在，一个是闺蜜一般的存在，两个人都受到那么大的折磨，她不好受，她恨不得能替他们分担一点，可惜无能为力。

“源源，人生本来就是充满了变故，这一刻还相爱的两人，下一刻可能就分开了，这一刻还紧紧贴着的两人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收紧手臂，“下一刻可能就天人永隔了。”

左源心头一震，有些慌张地抬头看他。

“所以，我们应该珍惜每一分每一秒，人生看起来很漫长，但其实留给两个相爱的人的时间很少很少。就像我们一样，真的太少了。所以源源，我们要珍惜，你说对吗”

费罗列平时总是不正经地闹，但是当他正经起来温柔似水地用低沉迷人的声音这样说话时，左源根本无法招架，只能点头，并且感同身受。

“我们晚上去看看他们吧。”左源说。

“嗯，好。”费罗列将左源按在怀里，享受片刻的温存。

夜幕降临，小楼公寓内一片灯火通明。

秦越穿着一身家居服，头发散放，带着无框眼镜，显得儒雅温润。他身上系着一条围裙，正认真地熬着一锅汤，咕噜咕噜的汤汁飘着浓郁的香味。

厨房门口偷偷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，见秦越正背对着认真熬汤，立刻贼兮兮地笑起来。那人踮手踮脚地走进去，伸手去偷菜吃。刚把一块热乎乎的牛肉放进嘴里，身后的秦越突然开口道：“小晴，没有洗手偷菜吃，不乖哦！”

辛晴一惊，牙齿咬到了舌头，立刻痛得她眼泪汪汪的，扁着嘴转过来，两只手背在后面，像个做错事受委屈的孩子。

秦越将火关小，转过来看见她泪汪汪的小可怜样，立刻心疼地上前搂住她问：“怎么了”

辛晴把舌头吐出来，带着哭腔说：“咬到舌头了。”

秦越心疼，低头认真看，真的出血了。于是亲了亲她的嘴角，抱歉地说：“是我吓倒你了吗对不起，是我不好，我们去上药。”

“嗯。”辛晴哭丧着答应。

秦越领着辛晴在客厅坐下，找出医药箱，翻出药散，让她把舌头伸出来。

“有一点点痛哦，小晴乖哦，不要怕。”秦越事先告诉她，不然这小家伙发起威来可不得了。

辛晴一听会痛，立刻把刚伸出去的舌头缩回来，苦着脸摇头，表示她不要上药。秦越便哄她：“不上药好的慢，待会儿很多好吃的都不能吃了。快，趁小金毛没来，先上药，好了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了。我给小晴弄了好多好吃的哦。”

辛晴犹豫了一会儿，眼神直往厨房飘，知道里面有很多好吃的。犹犹豫豫地又把舌头吐出来，委委屈屈地含着舌头说：“轻……点。”

秦越看她那委屈样，又好笑又好气，点了她的鼻子一下：“活该，知道偷吃的下场了吧。”一边说，一边帮她上药。

药散撒到伤口上，带着微微的刺痛，又带着轻微的凉意，辛晴觉得没有想象中痛，就不怕了，还两只眼睛往下瞄，看能不能看到自己的舌头尖，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斗鸡眼，把秦越给逗笑了。

他一把将人搂在怀里，亲了亲。辛晴一直在努力看自己的舌头尖，没空理秦越，便由着他揩油。

秦越把人搂得紧紧的，室内安静，威猛先生坐在一旁安然地闭着眼，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汤汁翻滚的声音，此刻外面天色全黑，万家灯火通明，隐隐能听到一些人喊吃饭的声音。这样安详的时刻，让秦越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。怀里搂着的这个人，失而复得，就算变成现在这个样子，他心中依然充满感激。

一年前的那个雨夜，他真正尝到了什么叫痛彻心扉、蚀骨之痛。那个雨夜，就是现在回想起来，他也会忍不住全身发抖。

那晚接到管家的来电，他没有犹豫，立刻抛下正在开会讨论新一季工作的部长们，自己开车冲回家。但等待他的，却是满身是血的人！

她浑身湿透，一身泥泞，几缕秀发湿湿地贴在沾满鲜血的脸上，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上。威猛先生冲她狂吠，她一点反应也没有，管家和佣人们架来照明灯，打开雨伞，为她遮雨，却不敢移动她分毫。

他将车停下后，足足在车里呆愣了近二十分钟，根本不敢下去看。好不容易救护车来了，他跟着她去了医院，医生全力救治后，出来却只能对他摇头，说什么尽力了。

他气恨这些不尽全力的医生，一拳打得人鼻子都歪了，大闹医院，被随后赶来的ken制住。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，立刻命人转院，将辛晴转入自己的私家医院，联系在美国的费罗列，让他把全美国最有名的外科医生带来。

经过世界顶级外科医生的全力抢救，辛晴活下来了，却仍然成了植物人，只能靠呼吸机生存。

即便是这样，秦越也承受了下来。他丢下公司不管，全心全意照顾辛晴，为她按摩、擦身，每天跟她说话聊天，虽然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自言自语。医生告诉他，多说一些美好的事情刺激病人，有利于病人的苏醒。

但是美好的事情对辛晴来说，实在是太少太少了，秦越那一刻才觉得，以为自己爱辛晴很深，但是能够供给他们慢慢回忆的美好，却是那么贫瘠。

就这样过了半年，如果不是那一次的意外，也许，他只能一辈子对着沉睡的辛晴懊悔自己没有为她留下多少美好回忆。因为呼吸机发生故障，导致辛晴缺氧了几分钟，等护士们手忙脚乱为她换上临时的呼吸机，她已经因为缺氧而脸色发紫，却没想到这样反而刺激了她的苏醒。

然而，她醒来后，心智却倒退成六岁的儿童，认不出任何人，只知道哭，也不要人碰，嘴里喊着“爸爸妈妈”，可怜兮兮，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她了。

“叮铃铃……”

门铃声骤响，把陷在回忆中的秦越吓了一跳，坐在他怀里的辛晴欢呼一声：“小金毛来了……”

她离开秦越的怀抱，跑跳着去开门，一打开，金发碧眼的费罗列就朝辛晴做鬼脸：“啦啦啦，小晴，我来了。”

辛晴被他逗得咯咯笑，踮起脚尖，用手拍拍费罗列的脑袋：“小金毛乖乖，不要淘气。”

费罗列低下头，让辛晴拍他，脸上无奈地笑：“真讨厌，每次都这样说我。”

左源一脚踹他进去，淡淡地说：“那你还每次都这么白痴。”

辛晴看见冷美人笑得更加灿烂，伸出手要抱抱：“源源。”

左源冷冷的脸柔软了下来，虽然还是没有笑意，但是已经没那么冷硬了，她伸出手抱住辛晴：“小晴，你今天过得好吗”

辛晴牵着左源进来，开始比手画脚地跟她讲今天的事。说秦越带她去公园玩啦，说威猛先生又咬她的裤子欺负她啦，说秦越很讨厌，吃掉她的冰淇淋啦，琐琐碎碎，左源却很有耐心地听。

费罗列拍了拍秦越的肩膀，两个男人一同去了厨房。秦越和费罗列一同把菜端上饭桌，费罗列看着客厅里排排坐的两个女人说：“唉，源源要是也能这么有耐心听我说话就好了。”

秦越淡淡一笑，那个穿着粉红色天鹅绒运动套装的女子，像个小孩子一样，很夸张地比手画脚，肯定又在向左源告他的状了。

“秦越，ken说美国最近研发了一种新型的疗法，采用超声波震荡人脑的中枢神经，对类似小晴这种病有一定的治疗作用。你……要不要带她去试试”费罗列和其他人都很密切关注这方面的医疗动向，一旦有合适辛晴的便会详细调查清楚，给秦越做参考。

秦越抬头看了辛晴一眼，她正眯着眼睛笑，两颊红扑扑的，非常地高兴。他摇摇头：“算了，她现在这样也挺好的，虽然只有六岁孩子的智商，但人却比从前开心很多。以前的事，记得或者记不得，都不重要了，我不敢奢求太多。”

人其实都很胆小，失去一次后会倍加珍惜，即便已经充满裂痕，即便不如从前，即便给你一次修补的机会，你也未必敢接受。谁敢担保，修补后一定会圆满，而不是龟裂地更加严重

这样就好，保持现状，已经是最大的恩赐。

“秦越，你变胆小了。那个疗法虽然不敢百分之百保证有效，但恢复的机会很大，你却不敢试，以前的你不会放弃百分之一的机会，现在却这么怯弱。”费罗列叹气。

秦越低头，神色不明地笑了一下：“费罗列，失去过一次后，你就明白，她还在就好，一切都不重要。”

此生我只愿守着她，手脚交缠，大雪封山，相依相偎。

“吃饭啦。”秦越朝那边喊一声，粉色小人儿一跃而起，欢快地跑过来，他伸手接住，搂在怀里，亲了亲，带着她坐下，喂她吃菜，看着她嘴角翘翘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
他用大拇指抹了抹她嘴角的汁液，再用手背擦一擦，觉得能这样就真的很好了。